异人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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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粉红色的少女故事

仏英向

意识流

By Hrc

 

  今天的伦敦下着雨，不如说它一直都是这样的天气。难得的几个晴天全都在加班中度过，我现在闻到油画颜料的味道就有呕吐的欲望。天空缓慢而沉重的压了下来，我坐在拥挤巴士上靠窗的座位，旁边有一个肥胖的女人正在对着手机挤眉弄眼。

  有些时候我从心底里厌恶这座城市，厌恶它的天气，厌恶它的饮食，厌恶它的一切。我曾经很多次的想要辞去这份工作然后回到巴黎，回到我的温柔乡里去。此时的我也这样想着，封闭的巨大铁皮箱中弥漫了一股廉价香水和无名香烟的味道。我努力让自己不再想那些令人头痛的事物，把视线转向窗外。

  然后我看见了我的少年。

  他有金黄的头发和祖母绿般的眸子，还有一对粗硕的眉毛（不过那让他看上去很可爱）。他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行走在人潮中，我看见他的米色针织衫被挤压出褶皱，衬衫领扣贴住他的咽喉，鼻子湿漉漉的，像一只在丛林间穿梭的鹿。他的头发看上去不是那么的柔顺，发尾微微翘起，可能摸起来会有一点儿扎手，但它有着最耀眼的颜色，就像伦敦为数不多的晴天那样。

  我透过汽车印满手印的玻璃窗看向他，我亲爱的少年，他正在雨中缓慢前行，泥水溅到他的棕色皮鞋和长裤上。我看着他，看见了他眉宇英净、鼻锋敛润。我曾上过许多英国人，他们大多数看起来严肃而正直，而到晚上就会撕下一层层的面具，剥开禁欲的外衣，他们是欲求不满的野兽，我爱他们就像爱一只从枝头跌落的鸟、一颗从天边滑过的星——他们的爱与理性都变幻无常。

  所以我现在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他是怎么褪下自己的衬衫和长裤，将头颅埋进我的颈窝，又是怎样因为难耐的情欲而将他修长的双腿盘上我的腰肢的。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过一个人，虽然在此之前我从未遇见过他，我仅仅是为了抒发心中的结郁而望向窗外，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礼物，我觉得我快爱上伦敦的雨天了。

  哦，我的少年。可能他不会穿上宝蓝色的晚礼服，不会踩着高跟鞋在舞厅中旋转，他短而硬的头发甚至无法用鲜红的丝带系起来。不过那都不要紧，我不需要晚礼服、高跟鞋、或是鲜红色的丝带，我也不需要他和我站在教堂中交换对戒、站在厨房里琢磨今天的晚餐（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）。我不需要婚姻，婚姻代表束缚和专一，我所需要的只是我一见钟情的少年，这个适合成为情人的少年。

 

  今天的伦敦跟往常一样，阴雨天气。我并不抱什么期望能够看到艳阳高照，那在我看来有点反常。我觉得我的身体像是一块海绵，不断吸水膨胀，直到什么也塞不下了，稍被触碰就会爆发。我今年十五岁了，很快我就要十六岁了，但那又怎么样？我努力在家长老师面前保持一个优等生应有的姿态，匍匐在他们膝上摇着尾巴讨好，但我会在不为人所知的酒吧吞下一杯杯来源不明的杜松子酒，我会蹲在墙头吞云吐雾，我拥抱过那些街头小姐廉价而丰硕的身体，亲吻过GAY吧洗手间中留着络腮胡的男人。我不知道怎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——那些恶俗小说中把这一切归集到“青春期”这个词语里去，对异性或是同性的盲目的爱慕也好，下半身的冲动也好，灌醉自己时美妙的感觉也好，统统只是因为青春期，青春期而已。

  他们说我会在这段时间里不断长高，但我始终比我的混蛋哥哥要矮，他们说我会遇到心爱的女孩，但是我现在对学校里那些满脸雀斑的女生（姑且把她称为女生吧）硬不起来。所以在雨水降临的今天，我第一次在课堂上与老师公开叫板，我把杯中的热茶悉数倒在她涂满厚重脂粉的脸上，我把校服扔在地上，折断我的钢笔，带上一把伞，从学校小树林后面的那堵矮墙翻出去。落地时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，哪里也不能囚禁我，哪里都只将成为我暂栖的一枝，我将成为一只不为人歌唱的知更鸟。

  对，这才是我。我举着伞来到大街上，人潮向我挤压而来，我迫切的想要解开抵住我咽喉的衬衫扣子，我想要扔掉我手里的雨伞。路人的面孔看上去可笑极了，他们摆出一副成熟人类的样子，实际上呢？实际上呢？他们有得到应有的吗？谁会像我这样自由呢？

  “我想你在找一个可以带你走的人。”我顺着声音看过去，那是一名蓄着发的男人，从他的发音和言行举止上来看他是个法国人，同样他也是个GAY，哦万恶的法国人。我努力让自己的神情不那么嘲讽，嘴角牵扯出一个笑容，“这位先生我想您是找错人了，我不认识您……我也从未见过您。”

  “你当然没有见过我，实际上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你。但是在看到你的第一眼，我觉得我一定会喜欢你的。”

  他不仅是个死基佬，还是个神经病，“我很感谢您这么说，但是您真的找错人了。”

  法国人看上去没有什么不愉快，尽管我的语气已经差劲到极点。我扔掉手中的伞，把它扔进了长满郁金香的花坛中，我看见他身上的呢绒大衣被雨水打湿，颜色变得深深浅浅，用丝带系起来的柔软金发在雨中蜷曲起来。

  “你看上去很蠢。”我咧开嘴冲他笑，其实我也不是特别讨厌他。至少现在，他身上的鸢尾花香和他温柔的笑让我觉得舒服，让我觉得并不是所有法国人都是那么可恶（但以后就说不定了）。

  我向他张开双臂，我的身体好像睁开了一只眼睛。他冲上前抱起我，他比我高了很多，我们在雨里接吻，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，尽管我们才见到彼此不到十分钟，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，但有一股力量让我相信，我将会爱上这个人。

  所以说其他的事情都变得不再重要，我的鞋子，我的衬衫，我的外套，我的伞，它们都是多余的、庸俗的附加品，我的名字，亚瑟柯克兰，我如同海绵一般的身体，还有卷起漫天尘埃的课本，统统死在了学校那堵矮墙前。

  “我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，捂住眼睛接受黑暗的洗礼。有一天我打算睁开眼睛看看世界，并且发誓我会爱上我第一个看见的人。”

  “然后我就看见了他。”

 

  这仅仅是一个，肤浅而庸俗的粉红色的少女故事。